贺铿

著名经济学家、统计学家

十一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、国家统计局原副局长

本文为2024年底，作者在某次会议上的演讲。

在座各位企业家，我想都是中小企业的企业家。因为大企业、尤其是央企、国企，他们不会参加我们这个论坛。

前些年，有个“亚布力论坛”，大企业家爱去，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声音了。

中小企业，在美西方国家没有这样分法。他们统一称之为“小企业”。

西方国家很重视小企业，认为是“国家经济的心脏和神经细胞”，我很赞同。因为小企业是国家经济的基础，联系着千家万户。

我们国家有多少家小企业，我不很清楚。有专家告诉我，大约9千万家。也有专家告诉我，没有那么多，只有5千万家左右。因为小企业平均寿命短，破产的大都没有主动消户，很难统计准。不管怎么说，小企业在我国是一个大数目，我相信不会少于5000万家。

前些年大家都讲小企业的“五六七八九”，用以强调小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。我相信五六七八九。至少，小企业吸纳了90%的就业人数，我相信。因为大企业生产力水平先进，吸收不了多少人去就业。最近几年就业不充分，与小企业有困难直接有关。

今天下午这个分论坛，是“制造业品牌发展峰会”。会议负责人给我出的题目是《最新的新质生产力》，上午大会上（17届工业论坛）许多专家都讲了这个内容。我再讲，就讲不出新内容了。

我擅自做主——讲“消费者信赖品牌”问题。

讲三个我个人的观点：

1、“消费者信赖品牌”是创新出来的；

2、新质生产力的本质就是创新；

3、小企业要给自己定好位才能更好发展。

一、“消费者信赖品牌”是创新出来的

“消费者信赖品牌”，首先是货真价实，同时久经考验，有历史。有的国家，一个品牌延续百年很平常，最近日本人正在宣传他们的“千年企业”。我们呢？总在词汇上做文章，在“网红”上做文章，这肯定不行。

“网红帶货”肯定不是“消费者信赖品牌”。你想：因为既然是“品牌货”，又受“消费者信赖”的东西，它要你宣传吗？

从会议名称理解，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是工业制造业企业家，生产工业制造业产品。

工业制造业产品，一部分是投资品，一部分是消费品。随着生活水平提高，消费者对品牌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多，越来越高。

现在居民在吃的方，支出占比越来越少。恩格尔系数由改革开放前的0.6以上，逐渐降到了到了0.3左右。也就是说，在居民的总消费支出中，吃的比重由60%以上减少到了30%以下。

消费者不仅对农产品质量要求越来越高，对制造业中的用品质量也要求越来越高。

只要产品质量好，就不怕人家不知道，就不愁卖不出去。中国有句古话：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。日本有一家小企业只有40多个职工，生产一种产品——永不松动的螺丝钉。在国际市场上，它的价格是同类螺丝钉6倍以上。但是，所有有高铁的国家，都买它的“永不松动螺丝钉”。他们也不怕别人与他竞争，图纸在网上可以查到。他们知道你们没有他们的“工匠精神”，有了图纸你也生产不出来。

所以，生产品牌产品需有“企业家精神”：一是创新精神；二是工匠精神；三是讲诚信。这三条，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。

精髓是创新。创新不是改良，是推倒重来。因此，需要有颠覆性思维。在通讯技术上，大家都沿着微波通讯技术思考，建千千万万个发射“基站”。成本高、能耗大、效率低。马斯克抛弃了这个路径——发射卫星搞“星链”。许多人认为他是神经病，实际上人家才是真正的“创新思维”。

二、新质生产力的本质就是创新

人类已经完成了三次工业革命，每次工业革命都是一次围绕“新质生产力”的创新过程。

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前，生产力水平低下：人推车，牛拉犁，穿针走线缝布衣。中国的“男耕女织”，生活了几千年，很满足。本质上就是不思进取，不创新。

第一次工业革命，人类创造了第一代“新质生产力”——“机械化”。机器纺纱，机器织布，机器制衣。机器种地，机器加工食品……，手工劳动逐渐被机器替代。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，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——“机械化时代”。

第二次工业革命人类发现并应用了“电”。发明了内燃机，有了汽车和飞机。各种电器设备应运而生，改造和替代了旧式的机械设备。生产力水平又一次大大提高，人类社会进入到了“电器化时代”。

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标志，是二进位电子计算机的发明。接着是互联网的发明和IT技术的不断进步。于是，各种生产工具和产品开始“数字化”，使人类社会进入了“信息化时代”。

“信息化时代”的技术标志是“信息技术”（information technology）。

我觉得信息技术这个词组的词根是“技术”，而不是“信息”，信息是修饰技术的。

我总感觉，现在的“信息专家”们把我们带沟里了。他们把“信息”上升到信息社会的主导位置，认为信息是信息社会的特征，存在所谓“信息生产力”。好像研究信息的本质和信生产力，才是信息经济学家的任务。

我不这么认为。我认识的外国专家们，也不像中国的信息专家们那样认为。他们认为“information”就是“知识”，是认识客观事物本质的“信号”。认为信息与客观事物同为“客观存在”，与客观事物不可分。并不是脱离本体的今天才有的什么新东西。

唯有“信息技术（lT）”是信息时代的新东西。它的产生和发展，使得信息时代的生产工具“数字化”，生产过程“程式化”，促使生产的产品质量大大提高。例如日本引进德国蔡司光学技术，应用信息技术使生产过程数字化、程式化，加工的核心部件——镜头，更精密、效率更高、成本更低，后来又使得成像技术由化学成像，发展到数字成像。由此，日本在光学技术方面取代了德国的世界地位，产品占领了世界市场。

所以，我认为每一次工业革命的本质，都是生产力“创新”，都是产品的“高质量发展”。

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的任务，应该是研究由不同时代的“新质生产力”决定的生产关系、生产方式和上层建筑如何发展变化。不应该把似是而非的“系统论”中的概念，作为所谓《信息经济学》概念来研讨。

我国应该在信息技术的硬件和软件方面加快发展。我们的社会学家应该加强信息技术的社会属性研究，促进信息技术与实体经济、服务经济加速融合，推动信息社会向智能化社会发展。努力促进中国式现代化迈向数字经济时代。

三、小企业要给自己定好位才能更好发展

2025年国际形势仍然严峻。我国经济面临不少困难和挑战：

1）国外、国内需求不足；

2）企业生产经营困难；

3）群众就业、增收，面临压力；

4）经济运行中风险和隐患，仍然较多。

在这样情况下，中小企业应该怎么发力？是每一个企业家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。

我认为：

第一，是要给自己定好位。

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讲了2025年的九项任务，并不是每个企业都要做这九项工作。这九项任务，有的是企业的任务，有的是政府部门的任务，应该细化。不同的企业，不同的政府机构必须明确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。特是中小企业，要知道自己“该做什么，能做什么”。

第二，既要考虑能做什么，又要从实际出发，知道做什么可能有利。

许多小企业生命力不强，除了市场环境恶劣外，更主要的是肓目、盲从。没有正确捕捉市场信息，盲目跟风。例如前些年的“共享经济”，在北京出现了“共享马扎”，这不是乱弹琴吗？站队候车，青年人不需要马扎，老年人不愿意花那个钱坐马扎。虽然你很容易做，但是没有足够大的市场，你赚不到钱。又例如“新质生产力”，是需要足够的资本和技术积累的，虽然是国家的大方向，有发展空间，但是一般小企业做不了呀。

所以，小企业尤其要明确“自己能做什和做什么有利”的问题。

第三，正确理解“新的经济增长点”。

古话说：“船小好调头”。有些小企业过去做的产品没有市场了，需要寻找“新的经济增长点”，不能呆在那儿等死。我去年在讲2024年的“新经济增长点”时（见《当前经济热点问题分析解读》），我认为新的经济增长点需要具备三个条件：

a、产业关联度大，能带动较多产业发展；

b、自身有发展潜力，科技含量较高；

c、有社会需求，产品有市场。

按这些条件，至少有四个产业可能是“新的经济增长点”：

a、与“数字经济”相关的人工智能产业。Al技术是第四次工业革命中的核心技术，围绕Al技术开辟新技术、新产业发展，天地十分广阔。但是需要比较雄厚的技术积累和足够的资本。中小企业进入要慎重。

b、新型城镇化建设和乡村全面振兴。这是2025年9项工作任务的第六项任务。

去年我也讲了这个内容。因为我国现在的城市化水平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要求差距还很大。2035年实现初步现代化，城市化率应该达到90%左右；2050年实现完全现代化，城市化率应该不低于95%。

2023年末，我国城镇人口9亿3，总人口14亿1，城市化率免强达到66%，其中还包括了3亿农民工。

到2035年，我们要达到初步现代化。不仅要把3亿农民工完全转化为市民，还要把随着农业现代化进程将新产生的大约1.5亿剩余劳动力，找到非农就业岗位。如果不实行新型城镇化，继续在北、上、广，在珠三角、长三角搞城市化肯定不行。也不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。中国式现代化应该是全中国的现代化，不能拉下一个人的现代化。

新型城镇化就是以县城和较大的乡镇为基础，大力发展县域经济的城镇化。是让农村剩余劳动力就近就业，让剩余劳动力既能找到非农就业岗位，又不离乡背井的城镇化。在中国广袤无垠的土地上，建设星罗棋布的中小城市的城镇化。中小企业在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中会有很多发展机会，在那里一定会大有作为。

c、银发经济。

中国未富先老。截至2023年末，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.97亿人，占总人口的21.1%；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.17亿人，占总人口的15.4%。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抚养比为22.5%。

中国的老年人绝大多数都希望在家里养老，建立康养服务体系十分必要。“银发经济”将大有可为。

d、低空经济及海洋经济。

我国发展低空经济及海洋经济的资源十分丰富。现在不仅发展不充分，而且十分粗放。

自去年提出发展低空经济后，我感觉不仅粗放而且“自卷”现象严重，有点“无序化”、质量很低。有点像改革开放初期的乡镇企业。

发展海洋经济，提出的时间较长。除了海洋养殖业，其它方面成绩不显著。看来与Al产业一样，需要有技术积累和资本积累。小企业应做好准备，积极进军海洋经济。

发展经济不能只图快，创业也不能图快。更不能一心想“赚快钱”。

我特别寄希望于九项任务中的第三项——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，高质量完成国有企业深化改革。我希望能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。

时间到了，就讲这些，不当之处请大家批评。